可靠的网上配资平台 齐一民《总统牌马桶》（110）你是美人？
《总统牌马桶》 书封
“什么计？”裘八代表在场的其他三人在吃惊之余问史小姐。
“美——人——计！”史小姐一字一顿地答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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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小姐该不是请美国人出谋划策吧？”教授抬了抬眼镜小心地问道。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坐洋马桶坐多了连中国屁都不会放，连中国话都听不懂了！美人计就是美人计，就是利用女人的美貌使敌人迷惑、使敌人就范的计策。中国上下几千年哪个重大关口不是靠美人帮着打开的，你们没听说过貂蝉、杨贵妃、武则天，她们不是把将军拉下马就是将男人的江山推翻！她们虽不是推动历史发展的主要动力，但最起码也是自古以来从政、从商、打仗不可不利用的一支武装力量。这次我们为了抗击万噩的吞食，也一定要利用美女的神力，将寅太郎拉下马！”史小姐说得有理有据，而且很有信心。
教授见裘八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就代表裘八发言了，他知道裘八想要说什么。他说：“史总，您刚才说的一番道理我们裘总都明白，作为一个男人谁不知道女人的力量？那是能抗击得了的吗？但你却给咱们两家出了个大难题，咱们不具备条件啊，
说白了，咱们没有储备美女啊！您所说的具备‘美女’条件的人选，虽不能指望有杨玉环、貂蝉那样的倾国倾城之貌、羞花闭月之容，但长相也要基本上过得去，基本上能迷惑住那寅太郎呀！咱们史克、山姆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中倒是有十几位女性职员，但没有一个看上去比马桶更顺眼的，只因咱是与排泄物相关联的产业，根本就吸引不来上半身中看的女人，哪像人家化妆品、电影行业呀！史总，如果您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您在咱两家公司中点出一个能够执行美人计的人选，先不用去勾引那寅太郎，让她勾引勾引我这个身为知识分子的教授，哪怕她能让我的眼睛在她的脸上暂时停顿五分钟，我马上就拜您为师，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教授不愧是学者出身，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声情并茂，说得不仅裘八连连点头，连老服务员脸上的神情都跟上课听讲一般。
史小姐听完后先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又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笑完后她从容不迫、不紧不慢、一板一眼地对教授说：
“教授不愧是大学者、大侃家，说起话来字字落在点上。不过，今天我要让你好好领教一下我史小姐的胆识和气魄，让你心服口服地认我做你的导师！你虽是满嘴跑舌头，虽然能言善辩，但你毕竟太嫩，在商场和社会上毕竟混得不够年份，你的眼光太差、太短，也太缺乏见识！你不是要我在两个公司中找出一个美人吗？你不是不承认我们几十个姐妹中有能让那寅太郎失魂落魄，让他一见就放在眼里拔不出来的女人吗？我立即就能当着众人的面让你开开眼，让你长长见识，让你的眼睛被她的光芒照耀得双目失明，让你的虚伪的灵魂被她的风姿勾上西天！”
“你别在这跟我废话，你只要把她的名字讲出来，只要像你说的那样，我马上用这桌上的大哥大给北京打长途，向我老婆宣布离婚！你不要以为我们读书人办事一贯优柔寡断，我今天要当着你史总的面给我们臭老九平反昭雪。你快说，把她的名字点出来！”教授不顾裘八一个劲地拉扯，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知识分子的牛鬼蛇神的牛劲，他要与史小姐把杠抬到底！
“我。”史小姐说。
“你？”教授。“我！”史小姐又说。“你？”裘八、教授、服务员一齐望着他。
“对，我就是那个美人！那个几十号人中唯一能向寅太郎实施美人计的，能够诱惑他、迷惑他，使他降服的美丽的妇人！”
“你……”
“你们大家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像是在听大猩猩向你们宣读人权宣言似的！怎么，难道在你们几个人的眼中我不具备一个美丽妇人的羞花闭月之容和倾国倾城之貌？”
“……”大家都满脸绯红地低头不语。教授心里笑着想：“史小姐只要往花前月下一站，准会导致鲜花和明月为她害羞而远远回避；她往城脚一站，一定会被城上守军误认为是在城下挖洞的老鼠而一箭将她射死。”但他没将心里话说出口。
“教授，你为何迟迟不答话？难道我堂堂一个风靡过上海的‘蜜丝史’小姐的容貌还不足以使你那书呆子的迟钝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五分钟，还不足以为你创造与你老婆离婚的条件吗？”史小姐步步紧逼，口气咄咄逼人。
“我……我……”教授被逼无奈，勉强抬起头来。他出于礼貌想让自己的目光尽力在史小姐的脸上停驻片刻，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他一抬头，眼睛一与史小姐的面部遭遇，就总是像触了电似的一下就垂下来了，因为史小姐的脸是泰森铁拳状的，太具有进攻性，而且易守难攻。教授的目光连一秒钟都无法在她脸上驻足，就更别说停留五分钟了。
还是老服务员为教授解了围。老服务员虽然耳朵不大灵光，但却听清了史小姐刚才一番话的全意，她听完后又惊又喜：
“哎呀！侬就是山姆大婶，侬就是有名的‘蜜丝屎’小姐啊！”她一个大步从桌子的另一头跨过来，竟然将酒店不得与客人攀谈的规定给忘了，死死地握住史小姐那早已准备好的手，激动地上下打量起史小姐来。
这就是名人的远期效益，名人的剩余价值。老服务员的老眼一个劲地仔细端详着史小姐的脸，晃动着她的手，像是在审视着、抚摸着一张曾在市场上要过高价但却被时间贬得一钱不值的破旧了的地毯。
“史小姐，我在五年前曾面对面地与您见过面，给您的杯中加过酒，您忘了？就在这大厅中，在您正式被任命为中国山姆的总经理的就职Party上！我还记得那天您是多么地风采照人，多么地有噱头，当您不小心把一个高级酒盅打碎在地时，您玉手一抬，唤来一个部下，说一定赔偿酒店一套全新的美式镀金马桶，您还……”老服务员越说越动情，越说将史小姐的手拉得越紧，在一旁看着的裘八和教授被她那举动勾引得也恨不得抢着与史小姐握握手，好像不握就亏了似的。他们这才想起史小姐曾在上海动物园收10元钱与游客合影的故事，这才彻底相信史小姐曾在上海滩红极一时的传说，他们也不由得改用追逐名人的贪婪的眼光观看起他们熟知的史小姐来——直愣愣地。
出乎裘八等追星族的意料之外，史小姐不但未因老服务员的意外之举变得兴高采烈，也没再端起超级明星的架子，她反而伤心地哭了。
这次她是真哭的，她的确有该伤心的理由。
她已经老了。
她已经丑了。
她已经老丑到老服务员在她眼前晃了整整一天都认不出她来的程度。
客观地说，自从南京马桶市场被日本人占领以后，半年来史小姐的姿色与上海今年的股市一样呈跳楼式直线暴跌了下来。半年来她只顾日夜与万噩争夺项目，连镜子都没照过一次，连脸都未顾上润色过一次。由于她以前脸上曾有过的辉煌主要是凭借各种高级化妆品的堆砌而非出于天然的姿色，所以她那张整整半
年未做过冷热处理的脸在半年之后就犹如年久失修的镀金马桶一样，土崩瓦解、破罐子破摔了。诚然，脸皮和姿色丢了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但比那更可悲的是那满脸废墟的主人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她一直没工夫照镜子，并不掌握自己面部的最新动态。
此时此刻的史小姐的心真是伤透了，她并不急着去取镜子，她已从与众人刚才的谈话中反思出自己的相貌已失势到何种地步了，她已经懂得了为何教授和裘八对她所提的“美人计”提出疑问了，因为她最了解自己当明星时脸上化妆品的厚度。此时她的脸上已没有了那层基础（Foundation，粉底霜），她已经褪去了伪装，露出了拳状脸的全部实力。
那还能称得上“美人”吗？
裘八在史小姐低声抽泣的时候用手势制止了想要上前劝解的教授，他知道史小姐已经到了该好好哭一场、好好反省反省一下、好好找找女人原始感觉的时候了。他凭一年来与史小姐打交道的经验能够预知史小姐的脸皮虽不如施浓妆时那样厚，但也不会比马路上碰到的普通江南女子薄，史小姐是有相当防守能力的，绝不会因一个老服务员的走眼就轻易放弃人生，放弃马桶事业，放弃她与日本马桶商拼命的决心的。
裘八果真是好眼力，史小姐果然不辜负裘八的慧眼，只见史小姐将最后一滴眼泪收起，将最后一捋鼻涕揩干后，猛地甩动了一下铁拳般进攻性的脸，咬着牙切着齿，满腔怒火地说道：“都是他妈的日本人做的孽，害得老娘我这半年来不仅赔了大钱，而且现尽了大眼，我要化悲痛为力量，我要去找日本人报仇！”
“你凭什么去报仇？”裘八问。
“凭我的美人计！不，凭我的女人计！我虽不是美人，但我还算是个女人吧？！”史小姐说完后眼巴巴地看着大家。“算……吧。”裘八代表大家拖着颤音答道。
“你怎么知道单凭一个女人就能克敌制胜？”裘八问。
“凭我史家对日本人的了解。日本人当年在南京血腥屠城的时候我爷爷正在南京，是个幸存者。据他所说，那时日本兵连见了中国的母鸡都满嘴花姑娘的乱叫，个个都是见了异姓忘了人性的畜生。眼下虽然已进入了和平的时代，但我相信日本商人一定会继承父辈的衣钵，一样过不了女人这一关！”
“你有没有具体实施方案？”裘八。
“当然，山姆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我明天就以山姆中国总经理的身份去约见万噩上海之首寅太郎，我假称向他投诚，向他表示想做‘皇天’马桶上海分销商的意愿，然后将万噩在整个中国市场上正在进行中的马桶项目清单以及‘皇天’马桶出厂的底价给搞来。有了‘皇天’的清单和底价，我们就等于掌握了‘皇天’出兵的路线和底牌，就有了克敌制胜的法宝，我们只要将之运用得当，就一定能在半年内将日本人的炮楼子全端个底朝天，将日本马桶商赶出南京，赶出中国！”史小姐讲得胸有成竹，义正词严。
“寅太郎是个城府极深的商场老将，你一个女子凭何物使他就范，交出‘皇天’的部属图和万噩的底价？”裘八又问。
“仅凭一个字！”史答。“哪个字？”裘问。“淫！”史小姐说着将那个“淫”字蘸着咖啡写到了桌子上。
“什么？！”三个人一见那字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目瞪口呆。是老服务员先大惊失色地喊出了口：“史小姐，我知道这不是我插话的地方，但我以一个女人的身份，以一个曾经崇拜过你的上海市民的身份劝告你，千万不要去见那个日本人，千万不要为了一个破马桶做出让我们上海人丢脸的事！”她动情地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喘着粗气，用焦急的目光看着史小姐。
“哈……裘总啊，裘总，亏我还叫过你几声八哥，你的见识与她真是相差无几。”史小姐听服务员说完后出人意料地大笑地起来，笑得十分开心、从容。接着她紧紧地拉住服务员那仍然颤动的手，收起笑容郑重地说：“大姐，我刚才说的是一句玩笑话，请你千万不要介意，我从内心感激你的一番好意。但你们都误解我那个‘淫’字的意思了，‘淫’在中国语言中的本意并非是卖淫，而是过度的意思。任何事做得过度都可以用‘淫’字来形容，如过度的欢乐，过度的得意。敌人只有在过度的状态下才能忘乎所以，才能丧失警惕，才会给我创造出取得商业机密的良机。我就是要深入寅太郎的虎穴，用我一个女人的手段和智慧，将寅太郎的‘寅’字改成‘淫’字，以‘淫’制‘寅’，以毒攻毒，一定能将他制服，将万噩的老底揭开。大家都不要再争再劝了，我的决心已下，明天一早我就只身前往万噩上海本部，智取寅太郎！”史小姐说完后坚定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裘八等人说了声告辞，就迈开大步走出了开了一整天会的会议大厅。
裘八和教授等人目送着史小姐的背影离去，并没有再拦她。对着史小姐的背影，裘八在心中默默地说了声“保重”。这时，他的耳畔正好响起了预示第二天已经来临的子夜的钟声。
（未完待续）
[编后记]
《夏典文化》从2024年1月17日起连载北京作家齐一民“马桶三部曲”之一《总统牌马桶》。坊间有“南有《繁花》，北有《马桶》”之说， 前者是金宇澄的《繁花》，后者就是齐一民的《总统牌马桶》。读者不难发现，两部小说描述的年代基本一致，社会背景基本相同，又都把人物和场景集中于“商业”环境，这的确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另外，《总统牌马桶》由著名相声演员徐德亮全书演播（音频），有兴趣的读者可去“喜马拉雅”收听。
《总统牌马桶》以马桶为道具，凭借神奇的想象力和大胆的构思，为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中国勾勒出一幅涉及商业、人文、经济等方方面面的全景式历史画卷，这是一部以传奇式的包罗万象的世纪末大型人间喜剧。作者声称这是他本人“亲历”，看似荒诞的想象故事，又增添了某种现实感。但由于作品的确存在着大胆想象和虚构的成分，所以大可不必对号入座。然而我们又不由想到，在市场愈益支配着人们生活的今天，虚构与现实仅仅是一步之遥。（版本信息：《总统牌马桶》，齐一民/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21年2月第2版，定价：78.00元。ISBN：978-7-222-19946-0。）
（本篇完）可靠的网上配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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